Date:2018/02/14

每日谈:知

   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有一句名言:“人不能两次跨过同一条河流。”起初是不懂这话意思的,后来懂了,也就是时过境迁,或者抽刀断水水更流吧。
    与此相对应的,是唐代崔护的《题都城南庄》:“去年今日此门中,人面桃花相映红。人面不知何处去,桃花依旧笑春风。”人面、桃花组成的意像,传达出物是人非的嗟叹。
    晏几道:“落花犹在,香屏空掩,人面知何处?” 袁去华:“纵收香藏镜,他年重到,人面桃花在否?”皆寻桃花而去,追着那昔年的明眸皓齿,想象出相识相知的胜境。
    然而,世间万事,大多水月镜花,相知也能错过,相爱可成陌路。
    女作家廖一梅说,人这一生里,遇到爱,遇到性都不稀奇,稀奇的是遇到理解。但这句话在许多人那里是不成立的,有的爱,并不与相知有关。
    金岳霖曾暗恋林徽因,徐志摩非林徽因不娶,但林徽因华丽丽一转身嫁给了梁思成。徐志摩只好娶了陆小曼,按说是挺好一对儿,但陆小曼跟胡适调情,用英文写的信里让人肉麻到寒毛倒竖。徐志摩飞机撞山失事挂了,林徽因大哭一场,恁是让梁思成弄块飞机残骸,钻了一眼儿,拴根绳子挂墙上,既是追思,也是对那一段恋情的了断吧。
    如果一切到此为止,就可以说,他们发乎情止乎礼,倒也是文明人的做派。但就在老金暗恋林徽因的日子里,不期然地和别人谈婚论嫁,差点就进入了婚姻殿堂。小林死后,问及这段情史,老金咬紧牙关,再不置一辞。
    没人知道金岳霖想要什么,也不知道自己可以为小林做些什么。知性如林徽因这般女子,内心一定是理性清晰的,她既懂得爱,也懂得接受什么样的男人,最终从一拨心性不定的优秀理工男里突围出来,赚得了过平静日子的本钱。
    在昆德拉小说《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》里,主人公托马斯算得上渣男一枚。他有情人,其中之一的萨宾娜对他极为欣赏,她说:“我喜欢你的原因,是你毫不媚俗。”但托马斯居然爱上了一个名叫特丽莎的姑娘,乡村酒吧女招待,没有读过什么书,这都不是问题,问题在于,她原本是托马斯的反面。
    这事挺有意思,托马斯没能爱上懂得他的萨宾娜,却爱上了不能懂他的特丽莎。不是说懂得是爱情的基础吗?
    由此回到崔护诗中,“人面不知何处去”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,“桃花依旧笑春风”。有了桃花和春风,相知也罢,疏离也罢,总有“骑马倚斜桥,满楼红袖招”的机会,也能 勾兑出别样一番人生。
    渴望懂得,寻求理解,对一般人来讲,本身就是一件很奢侈的事。
    好多人天真地以为,此情可待,但不曾想过那仅仅是追忆。因为时光太快,指缝太宽,你以为握住了美好,伸手一看,却是一把苍凉。

    一旦转身,“河水汤汤,渐车帷裳”,再也不会有踏入同一河流的可能。(作者:李成侠 甘肃日报 高级记者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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