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昏之后,黄河浊浪里的血色,是晚霞印象。但是四树巷的胭脂血,惊艳着这里达官显贵。
四树巷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,像滴血的瞳孔。妓院老板马三爷掂着银元,对龟奴努嘴:“把新货挂头牌,今晚拍卖初夜权。”帘后二十几个女子手腕拴着麻绳,其中穿破旧蓝布衫的熊秀英攥紧衣角——她是西路军被俘女兵,昨日刚被马家军以“三十斤麦子”的价格卖进妓院。巷口传来报童嘶喊:“邱府灭门案悬赏缉凶!”路人匆匆掩鼻而过,无人驻足。
这座城吃人连骨头都不吐。
马三爷掀帘而入,指尖划过熊秀英结痂的脖颈:“听说你会包扎伤口?前夜稽查队玩死个姑娘,正缺人收拾……”话音未落,后院突然爆出枪响。众人惊惶中,妓院保镖拖出浑身是血的年轻学生:“敢在邱家案发现场撒传单,找死!”传单飘落青石板,墨迹未干:
“盛世才岳父血债累累,灭门者实为替天行道!”
暗处,酱园掌柜老周踩住传单碾进泥水,袖中匕首寒光一闪而逝。
鼓楼西街邱家大院焦黑如炭。警察局长范宗湘踢开半截断手,对记者冷笑:“共党作案!墙上血字就是铁证!”鎏金照壁赫然刻着“血债血偿”四字,角落却有用刀新刮的痕迹——昨夜真迹本是“十年冤仇一夜报之”,此刻已被特务匆忙篡改。
真相是第一个被灭口的证人。 中统特务王富国蹲在厢房暗格前,拎出染血的羚羊角:“邱家宝贝少说值五百大洋,偏留这凶器不拿……”忽有密探耳语:“八办的人去了酱园!”王富国狞笑:“盯死杂货铺,那是共党交通站!”
此时酱园地窖里,八路军办事处主任伍修权正展开染血布包——里面是邱家账本,记录着盛世才与马步芳的黄金交易。老周压低嗓音:“血案主谋蒋德裕留的,他弟弟被邱宗浚活埋时穿的是红军裤!”
酱园暗涌,金徽酒,红川酒飘满满的香气,勾引着搭酱园路过的市民。
西北大厦和兰州景扬楼几个酒店,刚刚送去了一批老酒坛,还有用油纸包裹的特色酱瓜和咸萝卜。
酱菜缸的腐味掩盖了油印机的煤油味。女教师林婉秋假意挑选腌黄瓜,将情报塞进空酱瓶或酱菜包里:“马步芳要在沙沟处决三百‘政治犯’,名单在此。”老周敲了三下缸沿,暗门骤开。
咸菜缸里腌着春天的消息。
次日,《西北青年》报头版登出《沙沟惨案遇难者实录》,详列32名被勒毙的进步学生姓名。满城哗然中,军警冲进报社却见总编微笑:“新闻源是贵局档案室——昨晚王长官醉酒弄丢的公文夹,我社捡到了。”王富国砸碎茶杯时,殊不知总编抽屉里藏着酱园特制的“豆腐乳”——那其实是褪色显影药水,用于读取情报密写。
教育界率先爆发抗议。兰州中学教师带领学生高举“反诬陷、要真相”横幅游行,队伍故意绕行邱宅废墟。妓院窗内,熊秀英突然扯下头牌绸花抛向人群——蓝布衫如蝴蝶坠楼,被便衣党员接住消失在巷尾。马三爷的咆哮被淹没在口号声里:“还我河山!还我青天!”
中秋夜,黄河铁桥布满炸药。马继援酗酒狂笑:“城破就炸桥!让穷鬼们陪葬!”对岸贫民窟里,老周将最后半袋面分给饥民,转身对伍修权说:“该收网了。”
三发信号弹划破子时。酱园地窖电台嘀嗒作响,城外解放军炮火精准覆盖军火库;沙沟监狱暴动骤起,被囚十二年的西路军老兵砸开镣铐;鼓楼顶飘落传单雨,邱宅血案真相与马步芳私通日寇密信漫天飞舞。混乱中,王富国举枪扑向酱园,却见老周掀开柜台——五十斤火药引线嘶嘶燃烧。
黎明时分,第一野战军红旗插上城头。熊秀英跪在黄河边,将染血的羚羊角沉入浊浪:“爹,哥,兰州亮了!”东方地平线上,朝阳正撕裂马家军的“青天白日”旗。
“酱园的咸菜缸装不下人间苦难,却能在黑暗中发酵希望。当邱宅血案成为照见罪恶的镜子,当四树巷的胭脂化作黎明信号弹,这座浸泡在血泪里的城池终于懂得——黄河东流处,必有太阳升起。”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