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河浊浪里的丹青浮沉着心愿的荷灯,羊皮筏上的交易打湿了良苦用心。
黄河铁桥的倒影在暮色中碎成金箔。羊皮筏子载着三只檀木箱逆流而上,箱内敦煌矿彩与银元碰撞的脆响,被浪涛吞没。筏工老周抹去额前血渍——昨夜为护这批颜料,他在沙沟监狱挨了军统三道鞭刑。
“张大师的朱砂比人血贵哩!” 他啐出口带血的唾沫,筏头已撞上“玉门春”酒楼的后码头。
二楼雅间,烟榻上的警备司令马继援弹飞雪茄:
“三百大洋换幅飞天?大千先生笔下的菩萨,可比我的机枪队管用!”
张大千展卷的手停在半空,画中菩萨衣带浸着榆林窟的月光,而卷轴暗格藏着的《莫高窟密道图》,正被马继援的副官用刀尖悄然挑开。
酥油灯下的泄密,让黑暗荣耀着男女胴体的衬托。
“小夫子”张彼德醉倒在绣墩旁,青瓷碗里的驼峰羹泼湿了军统特派员的马靴。
“师...师父在榆林窟剥壁画...用金箔贴的!” 少年指着墙上未干的《药师经变图》,舌尖打结,“于院长给的那箱银元...全换了青海骡队运颜料...”
满座骤寂。税局局长王富国摔碎酒杯,藏青长衫下勃朗宁枪管凸起:“原来于右任的银元喂了敦煌的土!”
张大千捻须大笑,突然挥毫泼墨,一幅《黑水城夜宴图》覆住经变图:“诸位看官,这才是真正的剥皮术——”画中蒙古贵族正撕下西夏壁画,露出底层党项人的血河。满席权贵面色惨白如纸。
黄河鲤鱼的刀锋,是水里泥沙俱下的磨合。
厨神李三娃的解鱼刀在席间飞舞。
一尾黄河鲤鱼在他掌心褪鳞去骨,鱼腹却滑出半卷电文:“速查张大千破坏壁画案” ——落款是重庆监察院印章。
“清蒸还是红烧,全凭司令喜好。” 李三娃刀尖轻挑,鱼鳔落入沸汤时,电文已化作浮沫。
马继援的筷子停在鱼眼上:“大千先生可知?敦煌的沙子吃人,兰州的金子也吃人哪!”
窗外突然枪响,献鱼的小厮胸绽血花——他袖中微型相机刚拍下《密道图》。张大千的笔锋一转,鱼眼点在电文残片上:“吃人的从来不是金子,是看金子的眼。”
白兰地浇灌的壁画,异常异样!
地下室酒窖藏着一座移动敦煌。塔尔寺画僧更登扎西用青稞酒调和石绿,在橡木桶面绘制《降魔变》,而国民党宣传部长张道藩正用白兰地冲洗胶片——那上面是张大千剥损壁画的“罪证”。
“明日见报标题:‘国画大师刀凿佛国,千年瑰宝毁于私欲’!” 张道藩摇晃酒杯,琥珀液滴在更登扎西的光头上,“小师父作证,赏你加尔各答的洋宅。”
少年画僧突然割腕泼血,殷红浸透壁画中魔王铠甲:“佛血比洋酒红吧?可惜记者的相机...早被师父泡成酱菜了!”
地窖铁门轰然倒塌,酱园伙计抬着三坛腐乳伫立——坛底沉着被浓盐水泡烂的胶卷。
金城关外的诀别,晨雾漫过金城关时,二十头牦牛驮着临摹壁画踏上返程。
马继援的军车截住路口:“留下榆林窟的密道图,敦煌的事我替你平反!”
张大千展开长卷,昨夜宴席上的权贵俱在《地狱变》中沉浮:税务局长王富国化作剥皮鬼,张道藩成了舂臼的叛僧,而马继援正被战马踏成肉泥——“司令可知?敦煌的密道不在石窟,在诸位的五脏庙里!”
枪响刹那,黄河陡涨三尺浊浪。更登扎西推倒颜料车,石青朱砂汇成血色洪流,冲垮了军卡车轮。
三个月后,重庆展出《降魔变》。于右任抚过画中泡烂的相机残片,对记者苦笑:
“大千吃的不是壁画,是五千年的人心鬼蜮!”
“当朱砂混入羊血,当画笔蘸透浊酒,艺术便成了权力的遮羞布。玉门春的驼峰羹终会馊腐,但榆林窟月光下的剥画刀,早已剖开了一个时代的肝胆——那伤口里流出的不是颜料,是历史断层中凝固的众生相。”(未完待续)